——“三种手段,一个正义”
《素晴日》中国版,我觉得全名可以叫《美好的每一天~五千年的存在》,那么前作当然可以叫《中之空》啦。这里的“中国版”是说把原剧情代入这个文化环境,不是说里面的东西都发生过。(声明保命)
在这之前是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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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比较长,约等于一个完整同人(OOC)游戏的提纲,然而我做不出来(耸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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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对原游戏存在一定剧透,阅读前请先作好准备,若无准备请到此条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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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章算是总纲,之后会围绕具体的剧情形成一个系列。(挖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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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宗旨:更黑、更深、更残。
- 更黑:好人会更少,坏人会更多,坏人实力会更强。
- 更深:对现实涉及的面会更广、度会更深。当然,我没扶他自的文艺水平(
- 更残:不会有皆大欢喜和大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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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不适用素晴日的“三位一体”设定,也没有新旧由岐之分(提到由岐处统一作新由岐解),理由是方便安排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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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意在讽刺《搏击俱乐部》遭删改一事,但我果然还是更适合现实主义而非荒诞主义的创作风格,不太能以荒诞的方式进行删改。
那么以下是正文:
水上由岐线(Down the Rabbit-Hole)
这时一种对善的热忱油然而生, 令我责备夏娃的胆大狂妄, 在天与地都俯首听命的地方, 她作为女流之辈,又是单独一人,况且刚刚成形, 竟然不能忍受,让任何布幕遮住眼睛; 她若在布幕之下,保持虔诚, 我也本可在更长的时间内, 享受早已感受过的难以言表的欢欣。
——《神曲·炼狱篇》第二十九首,23-28 行(但丁著 黄文捷译 译林出版社 2011 版)
水上由岐有着过人的天资,本来老师还会管管她,直到水上由岐休学半年回来又考了一次年级第一。在得知这次休学是为了出国探望长期出差的父母之后,老师再没管过水上由岐。只要不打扰别人,水上由岐可以在学校里干任何事情,这也是为什么高岛柘榴会在学校天台邂逅她。与高岛柘榴偶遇时,水上由岐正对着《纯粹理性批判》读得津津有味,聊了几句之后,又随手递给高岛柘榴一本《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如果知道这本书之后会被逆练,水上由岐肯定不会把它借出去;如果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水上由岐也许还能做一些事情。然而,正因为不知道这一切,她现在只能作为观察者,作为悲剧的一环。
高岛柘榴自杀后,水上由岐启动侦探模式,开始调查此事。发现间宫卓司在利用高岛柘榴的死传教,认为间宫卓司是一切的幕后黑手,怀疑间宫卓司杀了高岛柘榴。正当水上由岐觉得一切可以画上句号,准备向警方检举间宫卓司时,又突然发生一起事件:悠木皆守连杀数人并在被捕前自杀。水上由岐把这当作卓司蛊惑人心的结果,她报了警,前往天台堵截卓司,却晚了一步。当水上由岐打开天台的门时,天台上只剩下三个人:间宫卓司,还有两个不认识的女孩。由岐对卓司说出了自己认为的一切,卓司好像想解释什么,却被楼下警察的喊话打断。卓司向由岐丢来一包东西,由岐接到手,发现是卓司和柘榴的手机。在和其中一个女孩一起跳下去之前,间宫卓司对水上由岐只来得及说这几句话:“水上同学……我偶尔会思考这种事情。正义应该以何种手段实现呢?楼下这些人的方式?悠木皆守的方式?我的方式?又或者……你又还有什么方式?我已经让他们以死赎罪了,我也将前往彼岸的罪人之庭。自认无罪的你就留在此岸,享受永世的痛苦吧!”
这以后,水上由岐发现,无论是间宫卓司还是悠木皆守,其实都在以自己的方式为高岛柘榴复仇,而使高岛柘榴自杀的另有其人。从现场获得的证据让水上由岐进一步了解了间宫卓司的动机和事情的过程,也改变了她对学校与社会的看法。水上由岐把这些证据和事件整理成文章发上网,命运的齿轮还将继续转动。
间宫卓司线(It’s my own Invention)
只要公道得胜,哪怕世界灭亡。(Fiat justitia, pereat mundus. Fiat justitia, ruat caelum.)
——出处有两说,一说为斐迪南一世(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一说为古罗马法律谚语。
在间宫卓司的印象中,同班同学高岛柘榴是一个很善良的女孩。虽然不多,但与她的每一次接触都让间宫卓司觉得很温暖。间宫卓司对高岛柘榴的家境略有所知,知道高岛柘榴的处境不佳,但这些苦难在她身上似乎没留下一点痕迹。就这样,间宫卓司把高岛柘榴当作刻苦学习、艰苦奋斗的榜样。
一天,间宫卓司在校道角落看见他同桌悠木皆守和高岛柘榴在说着什么,却听不太清楚。凑近去听,只来得及听到这些话:
“你放心,有我在,他们不敢来欺负你了。这事儿你早点跟我说不就好了?”
“可是,他们总是欺软怕硬的。如果我变得没那么软,另一个无辜的人就要取代我的位置,我不希望这样的事发生。”
“不论是谁,只要不是你不就好了?”
“不。如果总有人要受这些苦难,我宁愿是我,而不是其他人。”
这之后不久,高岛柘榴就自杀了。她自杀前正值班上的混混城山坠楼。高岛柘榴摔在城山的血泊里时,间宫卓司正巧因上课迟到而路过现场,在吓得魂飞魄散之余也捡到了高岛柘榴的手机。通过这部手机,间宫卓司明白了高岛柘榴的经历。然而,回到班上的间宫卓司听到的却是同学们对高岛柘榴毫不尊重的议论。有人把城山和高岛柘榴的相继坠楼说成是殉情,议论者中甚至不乏那些应当为她的死负责的人。对惨状的震惊,加上对这一切的愤慨,让间宫卓司整理了一份名单,发誓让名单上的人为高岛柘榴的死付出应有的代价。整理名单时,间宫卓司沉浸在愤怒中,以至于没注意到同桌悠木皆守的目光和他全身每一个关节发出的咔咔声。此后,间宫卓司得知悠木皆守连杀数人,并于被捕前自杀。
悠木皆守死后,间宫卓司见到了音无彩名。
“知道了吧?对于曾欺凌高岛柘榴的人来说,英雄是不够的,只有救世主才能让恶人们付出应有的代价。”音无彩名说。
间宫卓司又想起了之前高岛柘榴和悠木皆守的对话,拯救一个被欺凌者是不够的,因为欺软怕硬的欺凌者们只会换一个欺凌对象。
“嗯。欺凌者-被欺凌者是一种会自我修复的结构,改变其中的一点是没什么意义的。既然如此,把整个结构连根拔起不就好了?”
“这么说,你觉得你是救世主了?”
“我会成为救世主。”间宫卓司不假思索。
在苦思冥想(以及魔法少女莉露露的启发)后,间宫卓司决定故弄玄虚,用连吓带骗的方法让名单上的人集体自杀。在高岛柘榴好友橘希实香的帮助下,间宫卓司很快让罪人们成为自己的信众,策划并实施了“回归天空”事件。19 日夜里,在间宫卓司的哄骗和橘希实香用药物制造的幻觉中,罪人们一个接一个从楼顶跳下,只剩间宫卓司、橘希实香和前来目睹一切的音无彩名时,楼顶的门突然打开了:水上由岐前来堵截却晚了一步。
水上由岐对间宫卓司说出了自己认为的一切,对“间宫卓司引起的大规模群体性事件”表示谴责,并且滔滔不绝地“揭穿”着间宫卓司的“谎言”。
我胡乱搞的宗教是谎言,你们相信的那些民族、家族一类的东西就不是谎言?我搞出了群体性事件,那校园欺凌就不是群体性事件?
间宫卓司叹了口气想解释,却听见警笛声由远而近。从楼下的喊话中,间宫卓司得知自己被控“组织、利用会道门、邪教组织、利用迷信致人重伤、死亡罪”和“故意杀人罪”。间宫卓司把自己和高岛柘榴的手机扔给水上由岐,对她问道:“水上同学……我偶尔会思考这种事情。正义应该以何种手段实现呢?楼下这些人的方式?悠木皆守的方式?我的方式?又或者……你又还有什么方式?我已经让他们以死赎罪了,我也将前往彼岸的罪人之庭。自认无罪的你就留在此岸,享受永世的痛苦吧!”
“我知道在这里永远活下去与地狱无异,所以,我便说:要是幸福的人生能永远持续就好了。”间宫卓司又对一旁的音无彩名这么说,然后带橘希实香跳了下去。在这两个共犯的自由落体中,橘希实香被间宫卓司抱住,然后和他在空中相拥:有些东西,比语言更快;有些东西,比语言更准确。两人的思绪以比语言更快的速度相互传递着。人世间无论多短的瞬间都有意义,既然有意义,什么都不剩了又如何?
爱,荣誉,声名,什么都没有留下。
最后的瞬间——
月正笑,地正萦绕;星正舞,风正凉。音乐与神,心旷神怡,尘尽光生。
悠木皆守线(Jabberworky)
面对疼痛,从来就没有英雄,没有英雄!
——《一九八四》,乔治·奥威尔
悠木皆守从小就喜欢打抱不平,长得又比较强壮,是各类故事里英雄的苗子。一开始,“童言无忌”还能成为他的保护伞,但随着年龄增大,悠木皆守的嫉恶如仇开始给他家带来不少麻烦。
如果悠木皆守的理解能力再强一点,高岛柘榴家的事就要把他们家卷进去了。幸好悠木皆守的理解能力不足,不明白背后发生了什么,让他只到了每天去高岛柘榴家帮忙的程度。高岛柘榴的善良和坚强深深感动着悠木皆守,他成了高岛柘榴最好的朋友。
然而,随着高岛柘榴家被连夜强拆,这段故事就此告一段落。在了解实际上发生了什么以后,悠木皆守的父母决定搬家,搬去县城、住进楼房,以免悠木皆守惹出什么事情。住进楼房以后,楼房内疏远的邻里关系让悠木皆守逐渐改变了自己的作风。他不再四处行侠仗义,因为楼房里没有公共空间、钢制防盗门又将各户的空间与外部隔离。
悠木皆守的成绩也不错,他考进了北校——县里相当靠前的一所高中。入学后不久,悠木皆守就发现了校内的混混群体。这时的悠木皆守已经因为被楼房“磨损胸中万古刀”而稍微圆滑了一点,没有与混混们正面对抗。混混们想拉他入伙却被拒绝,想“给他点颜色看看”,却在悠木皆守这里吃了不小的苦头——悠木皆守平时会揣一把小刀自卫,虽然这次连工具都没用上就把几个小混混揍得屁滚尿流。这以后,悠木皆守就处于“武装中立”状态。他很少向混混们提要求,但只要有这种时候,混混们往往都会给他面子。
一天,悠木皆守见到一个女孩被混混们团团围住,这本来是已经见怪不怪的事情,直到他发现这个女孩是高岛柘榴。悠木皆守大声喝住混混,救出高岛柘榴,这才知道高岛柘榴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放心,有我在,他们不敢来欺负你了。这事儿你早点跟我说不就好了?”悠木皆守想要保护高岛柘榴。
高岛柘榴的话却出乎悠木皆守的意料:“可是,他们总是欺软怕硬的。如果我变得没那么软,另一个无辜的人就要取代我的位置,我不希望这样的事发生。”
“不论是谁,只要不是你不就好了?”
“不。如果总有人要受这些苦难,我宁愿是我,而不是其他人。”
悠木皆守长叹一口气。之后一段时间,他都受着这个问题的困扰,精神也有些萎靡,几天后高岛柘榴和橘希实香找上他时也是如此。不过,高岛柘榴和橘希实香说的话却让悠木皆守此前的萎靡一扫而空,因为她们要开始反抗了。
“没问题,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只有实现正义,我才能找到自己的价值。”话刚出口,悠木皆守就觉得好像说出了不像是自己能说的话,于是尴尬地笑了笑,目送高岛柘榴和橘希实香离开。
为什么当时说的是让她们主动来找我?为什么那天下午我没有一直跟着她们?此后仅剩的一小段人生里,悠木皆守的内心都对这天充满着悔恨和自责。
这天晚上,偶尔逃了节晚自习的悠木皆守在旧泳池旁偶遇音无彩名,和她花了一个小时讨论“正义”,直到放学铃响。悠木皆守认为正义是简单的,音无彩名持相反意见。
“如果你认为救一两个人或者惩罚一两个人就能实现正义,那去做就好了,呵呵……不过,回家之前,不先去找找高岛柘榴和橘希实香吗?你不该让她们在遇到困难时主动找你,而应该多看着一点。现在她们应该有危险了吧?”
悠木皆守赶紧跑到高岛柘榴和橘希实香的班上,却没见到她们。他在校园里四下找了找,又没见到,在学校附近又找了一会儿,终于见到了混混堆。悠木皆守喝退他们,人群散开后,悠木皆守重新见到了高岛柘榴和橘希实香。和向悠木皆守求助时不同,现在她们倒在角落、遍体鳞伤,高岛柘榴神志不清、满口胡话。悠木皆守支起高岛柘榴,看见她鼻孔里的白色粉末,明白一切都已经晚了。
这以后,直到高岛柘榴自杀为止,悠木皆守没敢再见高岛柘榴一次。
高岛柘榴自杀那天,悠木皆守在教室听到同学们对高岛柘榴毫不尊重的议论,有人把城山和高岛柘榴的相继坠楼说成是殉情。悠木皆守实在看不下去,又不好对全班翻脸,就径自走出教室散心。
悠木皆守回到教室已经是两节课后了,他走到自己座位坐下,无意中看见间宫卓司正在整理的那一串长长的名单。原来,罪人还不止悠木皆守所见的直接欺凌高岛柘榴的人,而是还包括包庇袒护他们的人、为他们当后台的人。事实上,这是一张遍布全县的关系网,只是悠木皆守因为父母的刻意保护而不清楚县里的情况。尽管不知道牵涉的面有多广,悠木皆守的热血还是沸腾了起来。他颤抖着,全身每一个关节都发出咔咔声。
回家路上,悠木皆守又碰到了音无彩名。
“你要去实现正义了吗?不过,在这之前我想问问你,你知道你想实现的正义是什么了吗?”音无彩名问。
“知道。我要让恶人们付出代价。最起码的,让罪魁吃点苦头、断绝恶念。”
“那么,你知道罪魁是谁了吗?”
“当然,城山嘛,不过他已经死了。我会先找他朋友沼田算账。”
“人类不可能知道自己认为已经知道的东西。”音无彩名结束了对话,向悠木皆守来的方向走去。和她擦肩而过时,悠木皆守听到一声叹气。回头想再说几句时,音无彩名已不见踪影。
第二天,悠木皆守在上学路上截住沼田,把沼田拉到一个角落。一开始悠木皆守还算心平气和,但沼田对高岛柘榴之死的满不在乎再一次激怒了悠木皆守。他气愤地把拳头向沼田挥去,却被拉开——沼田身边不知何时多了几个小混混。
“为啥你这么在意?不就死了个同学吗?还是说你喜欢她不成?那你不早说?”沼田依旧不明所以,这让悠木皆守更生气了,他挣开几个混混,掏出小刀对他们挥舞着,小混混们见悠木皆守手中有刀,再不敢近身。
“啊?‘不就’死了个同学?你啥意思!”悠木皆守开始歇斯底里起来,“就算是高岛柘榴的陌生人,也要对生命有基本的敬畏吧!”
“不是,老兄,把刀放一下。别激动别激动,至于吗?再说你真在意高岛柘榴那为啥不一直跟着她?好像每次你都不在场吧?这样看来你和她的关系也没那么近嘛。这样,你看看我们能补偿你什么,我会看着办的……操,你干嘛!”沼田只见寒光闪过,半晌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悠木皆守手上的利刃刺穿了心脏。
“真他妈有种……”沼田倒在血泊里。也许是死前想再折磨一下悠木皆守,沼田断断续续地说:“既然要死了,我就不把这秘密带下去了……告诉你吧……高岛柘榴不是自己跳楼的……她是被我推下去的……这事儿只有我知道。我死了,高岛柘榴的死就没了证人,就算你知道也无所谓了……是的,她会被认定为自杀而死……就算你知道也……”沼田就此咽了气。
“就这样死了?别啊……听见没!别!你给我活着,活着,你要出庭作证!一定要!听见没!”悠木皆守疯狂地摇晃着沼田的尸体。几个小混混被此情此景所震撼,在原地不能移动半步。一个路人正巧经过,快步走开后,他拿出手机打了 110。
“悠木皆守啊,瞧瞧你都干了什么!高岛柘榴……我……我……对不起,对不起!”确认沼田已死,悠木皆守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哭了好一会儿,悠木皆守被警笛声拉回现实。他喃喃道:“现在我也是罪人了,罪人就血债血偿吧……高岛,我来找你了……”说着,他把小刀凑向了自己的颈动脉。
但悠木皆守还没来得及割下去,就被警察一拥而上制服在地。贴着同样被制服在地的混混们的脸,悠木皆守大声对警察叫道:“昨天死的高岛柘榴不是自杀,是被这人推下去的!我怎么样无所谓,你们让他们作证,他们可以作证,刚才他说了,高岛柘榴是被谋杀而死的!”
一个好像是队长的人去检查了沼田的尸体。看清脸后,队长对手下做了个手势,手下麻利地关掉了执法记录仪,把枪抵住混混们和悠木皆守的后颈上缘。在混混们的一片求饶声中,悠木皆守只模糊地听见队长说:“……立马送去火化,别让亲属见到尸体……”这才知道自己和小混混们将被灭口。还没来得及思考原因,悠木皆守的思维就连着脑浆随枪声四下迸溅。
和沼田一样,悠木皆守跟剩下几个混混们也没死明白。
高岛柘榴线(Looking-glass Insect)
我发誓要变得格外善良纯朴,誓和朋友分挑患难幸福。 我要飞快飞快朝那声音奔去,踏上人们没有走过的路。 啊,最美好的前途!可不要对我冷酷, 可不要对我冷酷,不要冷酷! 我就从零点起步,向最美好的前途, 向最美好的前途,哪怕是漫长的路。
——《最美好的前途》,苏联歌曲
高岛柘榴 10 岁时,她父亲从工地摔下,幸得一命、半身不遂,她家只得了 10 万赔偿款。此后,高岛柘榴与母亲相依为命,一边照顾自己那脾气并不好的父亲,直到 15 岁时自家因为“风水好”而被村霸盯上。村霸以黑道起家,干过走私、贩毒一类的行当,和地方官的关系也不小。开辟白道后,村霸做贼心虚,诉诸迷信以求心安。村里风水好的地方还有很多,但柘榴家是其中最好欺负的一个。
村霸的人找上门,开出一个很低的价钱,要买下高岛柘榴家的土地,高岛柘榴家当然没有接受。于是有一天,她家土地的承包权被莫名其妙收了回去。当然,高岛柘榴家对此毫不知情,这也是那天深夜拆迁队到来时高岛柘榴一家正在酣睡的原因。这次强拆的结果是,高岛柘榴与母亲轻伤,父亲成为植物人,一家人无家可归,只好在空地勉强搭了一个铁皮屋。
即使到了这种地步,高岛柘榴也没有放弃学习。即使学习成绩受到不小影响,她还是考上了北校。然而,高岛柘榴的努力却没有给自己的厄运划上句号,因为村霸的儿子城山也进了北校。当然,不是靠他自己的成绩。
城山比村霸还会搞关系,他在校内结识了一大批狐朋狗友,其中不乏背景超过自己的人。攀附地位比自己高的人是需要一定成本的。一开始,这部分成本由村霸负担——他儿子巴结上了别人的孩子,那么就相当于他巴结上了别人。不过,随着这个关系网越来越大,维持它的成本也逐渐让他们力不从心。这时,城山发现了高岛柘榴的好友橘希实香。即使身处逆境,高岛柘榴依旧善良,自以为能承受一切的她站了出来,想办法把混混们引来自己这里,然后代替橘希实香面对不良少年们的折磨。
“这种人居然还能来北校?”这不是感叹,而是嘲讽。很快,高岛柘榴成为了这一群人的公交车,以及各种交易时的筹码。高岛柘榴每天的生活都如同地狱,在她的记忆里,痛苦如汪洋大海般一望无际,只有少数无痛或麻木的时刻点缀其中。即使如此,在别人眼里,高岛柘榴依旧是一个善良又坚强的女孩。
一次,高岛柘榴被混混们团团围住。正当她开始做心理准备时,有人大声喝住了混混们。人群散去后,高岛柘榴往声音的方向一看,是自己家还在时的邻居悠木皆守。悠木皆守问高岛柘榴发生了什么,高岛柘榴如实相告。之后的对话让高岛柘榴知道,悠木皆守格斗技巧高超,在与任何人的单挑中都不落下风,因此是混混们不敢惹的人。
“你放心,有我在,他们不敢来欺负你了。这事儿你早点跟我说不就好了?”悠木皆守对高岛柘榴这么说。
然而长期受欺凌的高岛柘榴已经懂了一些事情:“可是,他们总是欺软怕硬的。如果我变得没那么软,另一个无辜的人就要取代我的位置,我不希望这样的事发生。”
“不论是谁,只要不是你不就好了?”
“不。如果总有人要受这些苦难,我宁愿是我,而不是其他人。”
悠木皆守长叹一口气。
高岛柘榴的担心成真了:这之后,混混们的确没再找上高岛柘榴,而是找回了他们原本的目标——橘希实香。对混混们的恐惧、对橘希实香的愧疚,两份情感让高岛柘榴感到很矛盾,无法听课的她来到天台散心,也因此邂逅了水上由岐。交谈间,高岛柘榴为水上由岐近乎完美的形象所倾倒。而水上由岐给高岛柘榴的那本《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则为高岛柘榴带来了更多的勇气和决心,因为翻开书第一页的高岛柘榴看到的应该是这么一段话:
“我一定会选择这样一个国家:在那里互相往来,互相认识的良好习惯,将使人们对祖国的热爱与其说是热爱土地,勿宁说是热爱公民。……我愿意自由地生活,自由地死去。……我愿意不但国内的任何人都不能自以为居于法律之上,而且国外的任何人也不能迫使这一国家承认他的权威。”
这些话让高岛柘榴头脑发热,或者换句话说,做好了头破血流的准备。课间,她拉着橘希实香到空教室,向她说明前因后果,表达了自己的愧疚,却被橘希实香哭着骂作笨蛋,“你知道吗?你的温柔让我承受了比被欺负更难受的心情——罪恶感啊!”
就在这时,有个混混走了进来想对橘希实香动手,高岛柘榴对着他裆部就是一脚。混混想嘲讽“女孩子的力气就是小”,话到嘴边却发现自己竟然痛得说不出话。尽管营养并不好,但高岛柘榴的家庭环境不允许她娇生惯养,这一脚的力道自然不小。如果不是命中前高岛特意偏了偏,混混恐怕已经痛晕在地上了。
这个混混本来也没什么实力,不能单打独斗。缓了一会儿,又掂量了一会儿后,他落荒而逃,临走前警告高岛柘榴和橘希实香将面临报复。
“也许以后我会像之前那样被欺负吧?但是我觉得这样更好。因为你刚刚不是说过么?罪恶感比被欺负更难受,我不想牺牲你来帮我,一点都不。如果因为牺牲了你而逃过一劫,我会后悔死的,比被欺负更难受。”高岛柘榴对橘希实香说。
橘希实香的语气却突然坚定起来:“不会了。我不会再让我们被欺负了,我们要对抗他们。也许那群家伙只觉得这是玩耍,但对于被戏耍的我们来说,这是战争……这种事还是让我这样有准备的人来做吧。不要紧,我明天会带上足以保护我们的道具……”
“可是,我们这么做,被欺负的又会换成别人吧?”
“如果自己的牺牲就能让其他所有人幸福,我当然愿意。可是高岛你想过吗,这些人渣怎么会就此满足呢?如果不想办法让他们到此为止,在玩腻了、摧毁了你我以后,他们会干出更多恶心的事情,还会伤害更多人。所以,至少让他们吃点教训吧。”
是啊,我不是耶稣,就这么殉道毫无价值。高岛柘榴终于想明白了,拉起橘希实香去找悠木皆守。为了赢得战争,她们需要悠木皆守的帮助。
盛夏的太阳依然炙烤着大地,树上的知了依然在不知疲倦地鸣叫,偶尔有鸟飞过来捕食,它们就振翅换一个地方,然后继续那千万年来一直如此的聒噪。树上的虫子重复体验着它们的命运,如果哪天有鸟被虫子打得落荒而逃,那一定很不可思议。
这天晚上放学时,橘希实香和高岛柘榴急急忙忙走出校门,想赶快回家,却还是在校门外正好见不到门卫的地方遭到围堵。围堵她们的混混以城山为首,有数十之众。他们想彻底摧毁二人的意志和尊严。由于还没来得及回家,二人此时都是赤手空拳,而混混们却准备充足。
几分钟后,二人就已经遍体鳞伤地倒在路上,血、汗和泪和着泥从身上流下。她们的书包被扯掉,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这时城山捡起地上的一本书,正是水上由岐借给高岛柘榴的《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也许是想寻找嘲讽材料,城山翻开了这本书。
“哈哈哈哈哈哈……如不先使一个人陷于不能脱离另一个人而生活的状态,便不可能奴役这个人……说得好,说得太好了!”城山从自己书包的角落摸出一包粉末,倒进高岛柘榴的鼻孔,准备对橘希实香如法炮制。
这时他们听到一声大喝,悠木皆守终于来了。按道理,如果几十个混混一拥而上,悠木皆守不可能招架得住。城山也是这么想的,他大声让所有人上前,奈何混混们本就只是一群欺软怕硬的乌合之众,看到悠木皆守便作鸟兽散。城山见状只好放了几句狠话,丢下高岛柘榴和橘希实香,扬长而去。这时,幻觉也开始将高岛柘榴笼罩。之后发生了什么,高岛柘榴就不知道了。
因为染毒,高岛柘榴彻底成了城山等人的奴隶,悠木皆守对此没有任何办法。这以后的生活,幻觉与实感交织,二者的界限已经模糊,以至于有时很难分清楚。卢梭写书的时候肯定没想到,自己笔下的文字有朝一日会变成操作指南。高岛柘榴仅剩的理智被用来在家人面前维持一个相对正常的状态。在这以外的时候,高岛柘榴的眼前会出现一个赤裸的中年男人,这就是高岛柘榴现在认为的上帝的样子。
一天,城山照例对着高岛柘榴拳打脚踢,要她凑出几千块钱。“这是我全家半年的收入。”高岛柘榴竟然想了起来,于是迎接她的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高岛柘榴回到教室,被各种幻觉包围着装作正常地听课。
“其实,你是,耶稣。”那个中年猥琐上帝的声音在这时响了起来,“看窗外。”
高岛柘榴看见城山从天台坠落,又听见颅骨碎裂的声音。教室里一片哗然。如果高岛柘榴意识还算清醒,那她也应该会吃惊。老师拉上窗帘,命令大家坐在原位不许动。
“你是圣子,是我的一部分。你可以通过受难拯救所有的人,而有罪者将被审判,城山的死就是证明。”又是那个声音。
“我受的难还不够吗?”高岛柘榴问。在别人眼里,高岛柘榴正自言自语,但这时根本没人有闲心关注她。
“只剩最后一环。这一环以后,你将回到我的身边,回到你在三位一体中的位置。”
“我要干什么?”
“现在来天台上。”
高岛柘榴起身向教室外走去,老师的阻拦被她无视了。因为需要看着其它学生,老师也没追出教室。高岛柘榴打开天台门,发现音无彩名挡在面前。
“这个选择将左右许多人的命运,即使这样,你也要去吗?”
“你是谁?凭什么?不过,原来我真能左右人的命运啊。”高岛柘榴绕过音无彩名,走上天台。绕过音无彩名时,高岛柘榴似乎听到了叹气声,又好像没听到。音无彩名就这样突然消失了。
“走到边缘,我会来迎接你。”
高岛柘榴来到楼顶边缘。上帝在空中向高岛柘榴张开双臂:“往前跳一步,你就到我怀里了。”即使已经麻木,教学楼的高度依然让高岛柘榴有些恐惧,她往后退了一步,却撞上了别人。
“是你把城山推了下去吧?”是一个混混的声音,他好像叫沼田来着。高岛柘榴已经听惯了,所有的混混在她这里都只有一个声音。
还不等她回答,沼田又说:“城山之前就说你已经没有价值了,让我处理掉你。既然你自己也想死,那现在就陪葬去吧!”
高岛柘榴被沼田推了一把,从上帝的幻象中穿过,向楼下坠去。
颅骨碎裂的声音从自己体内发出,幻觉和痛觉一同消失了。意识关机以前,高岛柘榴的嘴做了发“妈”音的动作。尽管声带已经无法发声,但那颗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拧转了的碎裂头颅,在最后一刻还来得及看见自己的血和城山的血混在一起。
结局(Wonderful Everyday)
我就地躺下。学生躺在地上,对这条街来说也不罕见。我对面就有女校学生坐在地上聊天,大量的上班族面无表情地路过。 我看着这样的光景突然想到,不管发生什么,人们都不会改变,仍会一如既往地度过每一天。即使狂信徒散播毒气,就算发生大地震,哪怕瘟疫蔓延全世界,甚至发生战争——大家仍会一如既往地度过每一天。
——《终之空 重制版》,SCA-自
水上由岐的文章,行文模仿了许多人的风格,字里行间却是自己的愤懑:
“伊壁鸠鲁说:‘如果上帝想阻止恶而阻止不了,那么上帝就是无能的;如果上帝能阻止恶而不愿阻止,那么上帝就是坏的;如果上帝既不想阻止也阻止不了恶,那么上帝就既无能又坏。’我是无神论者,但这不妨碍我曾经相信人世间那些地位高于平民的存在,不妨碍我曾经相信公权力,不妨碍我曾经相信法律。而一系列事件就这样发生了,那么我要问,那些本应主持公道的人,是不愿主持公道,还是不能主持公道,抑或既不愿也不能主持公道?”
“我们都知道,自然界中的捕食关系,往往是捕食者远少于被捕食者;人类社会的统治关系和剥削关系,往往是统治者少于被统治者、剥削者少于被剥削者。弱者的苦难因为数量而被平均。在北校发生的欺凌事件则不然:欺凌者人多势众,被欺凌者却势单力薄;欺凌者在县里根深蒂固,被欺凌者却无依无靠。恶行充塞天地,正义无处寻觅。”
这篇文章因为被一位大 V 转发而意外走红。很快,校方找到水上由岐并威胁她删帖,水上由岐表示拒绝,并偷偷录音。当晚,水上由岐接到不明人士的电话威胁删帖,她再次录音并拒绝,然后把这两段录音一并上传至自己的帖子内。第二天,这次事件被官媒报道,地方政府与学校不得不发布声明称“将调查此事并严惩有关人员”。然而与此同时,水上由岐的原帖却遭到删除。
间宫卓司死后,水上由岐负起了照顾他妹妹——间宫羽咲的责任。舆论逐渐平息,校方通告称“未发现校方相关人员有渎职行为”,地方政府表态:“未发现高岛某榴、悠木某守案存在涉黑涉恶情况,间宫某司案仍在调查中。编造、散布谣言者将以违法论处”,水上由岐的所有社交帐号均遭封禁。因为处分与开除需要公开,学校怕引起公愤、节外生枝,不敢处分或开除水上由岐,只好让老师们给她穿小鞋,同时煽动护校学生孤立她。不过水上由岐的学习和人际关系并未受太大影响,一来她天资出色,二来总有正直的老师和学生站在她这边。
发帖一月后,水上由岐回家时发现自家惨遭纵火,贵重物品被焚烧一空,幸好水上由岐早有预感,此前收集的证据已大部分在照顾羽咲时被转移到间宫家。
这以后,一切似乎尘埃落定。见到水上由岐像没事人似的来上课,老师们最初有些惊讶,但一天天过去,这事也就被这么淡忘了。水上由岐借住间宫羽咲家,一边读书一边照顾间宫羽咲,开始了百合的每一天。
不完全知晓真相有时是好的,至少这让水上由岐活了下来。也许有一天,水上由岐的父母得知这一切,会把水上由岐骂个狗血淋头,又或者会表扬水上由岐的勇敢。也许水上由岐会就此随波逐流,随便考个大学、随便找家公司、随便过一辈子。又或者,在休息片刻后,水上由岐又会出发去继续体验她那独一无二的命运?
无论如何,时间总在不断向前。而人们就这样被它裹挟,经历着各不相同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