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十几年前，连自己的手机（我的第一台手机是家里第一台智能手机）都还没有的时候，我就很想要一张银行卡，上面写着 Visa / MasterCard / American Express 的那种，这样就可以买 Minecraft 正版、进国外服务器了。
十年前，我负责家中所有网购的操作，也因此可以在淘宝上找代购，买了 MC。只是没过多久，MC 可以用支付宝付款了，找代购还多花了点钱。
但我还是很想要一张在国外卡组织里的卡，这样才能租国外的 VPS、租数据库或者 k8s 托管。有很多教程指导如何开一张 Visa 的借记卡，但一来它需要手动购汇，二来我上大学前几乎被禁足，于是一直没办成。等上了大学，这卡已经办不了了。甚至为了办一张交大学学费的借记卡，还需要先注销掉高中交学费的卡——因为这家银行要求每个人只能有一张“一类卡”。
休学期间我找了份实习，为此在另一家银行办卡，这次连一类卡都办不出来。复学后再找实习，终于开了个一类卡——但是非柜面交易日限额 5000。这两家银行都表示没有非银联的借记卡，且大学生开不了信用卡，必须等毕业以后。
毕业以后我几乎立刻去试图开卡，然而还是没能成功。我被告知需要签了劳动合同才行。
我幸运地有一份在不小的公司的工作，只是被它剥夺了我除洗澡和睡眠以外所有的个人时间。失眠时终于想起来可以去申请一张信用卡，今天晚上 21:30 银行工作人员给我打电话，通知我已经通过，明天来公司找我面签。
这时我想起了搞 AdventureX 的那个朱同学，他甚至还高中在读，就能拉起一个所谓全国最大的 Hackathon，有我办卡的银行投资、有我实习的公司合作，有我工作的企业现场招聘，还有我纳税的政府下场宣传。作为一个被全校通报批评、严重警告处分的性骚扰犯，他本人在 MIT 的实验室有一份工作，可能过上一段时间，就能成为一个 MIT 小留。
他可以办信用卡吗？答案似乎是显而易见的，毕竟他连投资都有了。
朱同学开了网站，我也开过。是一个不如 AdvX 的个人博客，也就是读者们看见的这一个博客。当时我是未成年人，几乎没法备案。一气之下在海外部署，直到今天没备过一次案——今年 1 月它被墙了。
活动么，我也是组织过的。规模不如朱同学，只是面向全校学生的、总共上百个参与者的为期一个周末的小活动。合作的社团代理了一系列审批流程，好让我能专心准备活动用的系统（一个小网站）。
但我还是需要去“走流程”。系统的受众注定了我要把它部署在中国、优化来自中国的访问。我的确在 10 天之内用课余时间把系统做了出来（那时没有 Vibe Coding），但我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给一个域名备好案——而对于这个“用户可以自由注册、可以自由发布内容、可以让他人看见”的网站，ICP 备案只是“合规”的第一步。
我从当时的男友那里要来一个域名，部署了网站。然而当同学们开始使用它时，腾讯 QQ 和微信替他们拦下了这个网站——域名还需要在腾讯那里走一个流程。最后我们用腾讯自己对象存储用的域名绕过了这个流程，如果忽略内容“合规”问题（还好学校“团委”的人在这方面的意识不强），那么我终于让中国部署的网站和非中国部署的网站站在了同一条起跑线上。
我不知道朱同学的 AdvX 是否面对了这些流程，不知道未成年人怎么给一个网站备案，不知道他怎么解决“合规”问题。我更不知道假如竟是上面这些问题都没解决的情况，AdvX 如何堂而皇之地被官媒宣传、朱同学如何被变着花样造神。但还是感谢朱同学让我知道这些确实是一个未成年人能搞定的，就像他让我知道作为狗崽子，可以早早地和金融、投资这些东西扯上关系一样。
我又想起一个二代狗崽子——性侵我的那个。王旷逸没有朱同学那么高调，但也有很多像朱同学那样丰富的人脉和机会，可以从 UCL 毕业，可以一边坐在国有投资集团的办公室里、一边在一年内向我发送共计约两万字的不堪入目的消息。这么一想，朱同学可能还算是这帮狗崽子里相对不那么恶劣、不那么糟蹋自家剥削所得的一个。
电话那头的银行职员还在和我约定见面时间地点，不知她是否和我一样回家洗完澡只能倒头就睡。那张我追逐了十余年的、给银行职员带来麻烦与奔波之苦的方寸之物，对狗崽子而言或许只是寻常物件，甚至可供随意消遣的玩具。他们轻易便能拥有的自由与权柄，恰是我耗尽心力也难企及的彼岸。这不是中国特有的现象，即使在完全“自由竞争”的“安资斯坦”，把钱投给狗崽子也会是风险更低、收益更高的选择。
我并不是无产阶级出身，我的亲戚（指禁止近亲结婚的范围）里有大学教授，有城建局长，有派出所主任，有广州市的政协委员，也有风投和证券人。逢年过节有人来家里送礼，我们会送给更加位高权重的人，礼品就这样一级一级地往上送——我懂二代狗崽子，是因为我就是二代狗崽子。而那些从典型的无产阶级再生产过程出厂的无产阶级，可能终生不会有一张信用卡，不会知道自己创造的财富都被拿来干了些什么，甚至不会知道自己创造的财富有多少。世界历史终归是后浪的家谱。